這日晚間素月再來時，夜寒煙便裝作一無所知，著意向她打聽外面的事。

素月被她糾纏不過，只得揀些無關緊要的事跟她說了，對祁諾潯說的那件事，卻半句也不肯提。

她越是不說，夜寒煙越覺得心癢難耐，繞著圈子一個勁地打聽帝后如今在忙些什么。

素月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夜寒煙以為她終于要說到正題了，哪知她透過窗子看了看外面，神色憂慮地說道：“咱們做奴婢的只管伺候好茶水點心，便是萬事無慮了，可是做主子的，哪一刻不在為天下大事擔憂？”

夜寒煙一聽“天下大事”，忙湊過耳朵興致勃勃地問：“天下出了什么大事嗎？天災？戰爭？還是別的什么好玩的事？”

素月忍不住在她的腦門上敲了一記，恨恨地道：“天災和戰爭是好玩的事嗎？真沒見過你這么不懂事的孩子！”

哪知夜寒煙非但不惱，反而嘻嘻地笑了起來：“當然好玩，若是不好玩，咱們皇上又何必要玩？他帶了幾十萬將士奪了江山，龍庭坐穩之后立刻又東征西討，片刻也不肯安閑，若非為了好玩，何苦如此？”

素月覺得她說話有些顛三倒四，卻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對，只得嘆道：“真是孩子念頭！一打起仗來，便要有人戰死邊關，一將功成萬骨枯，你道好玩么？”

夜寒煙只作不懂，沒心沒肺地笑個不休。素月這幾日聽見皇帝皇后為此事傷透了腦筋，自己心里也不禁跟著發愁，此時忍不住向夜寒煙嘆道：“皇上剛平了江南，雖說大獲全勝，卻也到底傷了元氣，如今匈奴又虎視眈眈，怎能不讓人心焦呢？”

夜寒煙聽說是匈奴那邊的戰釁，立時就放下了心，隨即又感到既心酸又好笑：江南一役，前朝僅存的一點勢力只怕也已經被老賊清理干凈了，此后再有戰事也不會與前朝有關，她何須多操這份心？

卻聽見素月接著道：“如今天下初定，戰事自然是越少越好，這一次三殿下親到匈奴議和，希望可以化干戈為玉帛才好。”

夜寒煙聽到“三殿下”幾個字，心中微微一怔，忍不住問：“你說三殿下去了匈奴？”

素月笑道：“就知道你會忍不住問！不是去了匈奴，是去了邊關，跟匈奴人議和！皇上說，寧可這幾年先吃一些虧，忍讓一陣子，休養生息數年之后，再滅匈奴不遲！”

夜寒煙對政事一無所知，倒也不覺得議和是一件屈辱之事，只是想到祁諾清不遠萬里跑去與那些化外之民交涉，便難免有幾分不放心。

素月卻自以為知道她的心事，見狀忙笑著安慰道：“你不用擔心，兩國交兵尚且不斬來使，何況如今還沒有交兵呢！三殿下的本事那么大，真打起來了都不怕，還怕去見見那些番子嗎？”

夜寒煙知道越解釋越不清楚，索性給她來個充耳不聞。

素月說得興起，一時又笑道：“這件事雖說關系國運，但對咱們小宮女而言卻是遠了點，眼下還有一件近處的事，才叫咱姐妹們提心吊膽呢！”

夜寒煙看她一邊說著，一邊笑個不休，便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了，卻聽她繼續笑道：“你道咱宮里這一陣子這么安靜是怎么回事？前兩天娘娘生了老大一場氣，發落了十來個成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到處亂轉的小宮女，那才叫一個雷厲風行呢！”

夜寒煙想起祁諾潯的話，心中不禁覺得好笑：原來皇后那樣一個坐擁天下的女人，也會有色衰愛弛的恐懼！只是她這樣發落幾個小宮女又能如何呢？宮中年輕貌美的女子少說也有三千，她一個個發落起來，余生只怕不必再忙別的事情了！

見素月一邊說一邊拍胸脯，顯然是驚魂未定的樣子，夜寒煙心中更覺好笑，忍不住問：“打發了那些招蜂引蝶的小姑娘們，宮里可算是清靜了，娘娘這幾日心里松快些了嗎？”

“松快才怪呢，”素月搖著頭嘆道，“且不說小狐媚子們是打發不干凈的，便是都打發出去了又能如何？皇上心里頭不痛快，娘娘能高興嗎？”

夜寒煙聽見她說“狐媚子”，心下莫名地有些發虛，想是自己戴這頂帽子戴得久了，如今見戴在了別人的頭上，難免有些物傷其類。

素月猛然回神，心下也是稍稍有些尷尬，臉上的笑容十分僵硬。夜寒煙見狀忙笑著追問道：“皇上又是因為什么不痛快？莫非是真舍不得那些小宮女嗎？”

素月唉聲嘆氣地道：“嘴上說是因為娘娘疑神疑鬼，不似從前賢良，其實心里頭還不是舍不得？若非小蹄子們鬧得實在不像話了，娘娘也不至于真生那么大的氣，可這場氣一生，便是兩敗俱傷。皇上已經多日未進昭華宮了，娘娘又要傷心生氣，又舍不得不去打聽甘露殿的消息，如今可不正是費心傷神的時候嘛！”

夜寒煙隨口附和著，心里卻暗暗慶幸自己這場病來得真是時候。

“這才只是開始，只怕咱宮里以后鬧心的日子還有呢！”素月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