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蒻躲在四扇花鳥折屏后面，透過折屏的縫隙，看到李煜頎長的身影。

“參見陛下！”

李煜將手一揮：“不必多禮！”兀自坐上主位。

韓映蓮吩咐紫蘇下去烹茶，又問：“陛下今日怎么有空，剛剛上完早朝，就往我們這邊來？”

“怎么，不歡迎朕？”

“臣妾不敢。”

“朕煩心呢！”李煜神色顯得有些寥落，“上次使臣之宴，得罪了陶榖，此人傲慢無禮，以道學自居，實則真小人而偽君子，回朝之后，必會在宋朝皇帝面前搬弄是非。”

“臣妾聽說，家父已經將他扣留在了驛館。”

“不錯，朕尚未將國書交給他，他回去無法交差，也只能逗留京中。”

韓映蓮難過地說：“臣妾無能，不能替陛下分憂！”

李煜輕拂著她垂落耳際的碎發，微笑著說：“蓮兒不必自責，朝政之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本就不懂，也怪不得你。朕不過心情煩悶，過來找你們說一說話。”

紫蘇端茶過來，李煜輕輕啜了一口，問道：“蕖兒，最近可有好的作品嗎？”

韓家姐妹家學淵源，韓映蕖書畫造詣頗深，韓映蓮彈的一手好琴，李煜是個風雅皇帝，若無技藝才學傍身，很難贏得他的青睞。

但是此刻秦蒻正躲在折屏后面，韓映蕖為免節外生枝，說道：“臣妾近來都疏懶了，并無什么作品，不如等到下次，臣妾若有心得，一定請教陛下。”

“也罷，就等下次吧！”李煜意興闌珊地起身。

秦蒻暗暗松了口氣，但見一只老鼠從她腳邊穿過，秦蒻從小最怕的就是老鼠，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尖叫，并且驚慌地撞開折屏。

李煜一陣錯愕，還沒緩過身來，就見一抹嬌弱的身影撞入自己懷里。

李煜身邊伺候的赫連英大吃一驚：“護駕！”

韓家姐妹心臟快要跳了出來，慌忙跪地：“陛下恕罪！”

李煜捏起秦蒻的尖下巴，目露冷光：“又是你！——你不是應該在掖庭局受罰的嗎？”

又掃了地面跪著的韓家姐妹一眼：“怎么回事？”

韓映蕖回道：“若蘭姐姐是家父剛收的義女，趁著此刻她在宮里，臣妾就斗膽請她來會一會面。”

韓映蕖約她，和她主動跑來，性質可不相同，秦蒻心中暗暗感激韓映蕖。

赫連英一聲“護駕”，門外的侍衛已經奔了進來。

李煜一把推開秦蒻，仿佛帶著生與死的距離，冷漠的目光落在秦蒻臉上：“你既是恩師的義女，朕就姑且網開一面，即日你就可以出宮了！”

秦蒻竟無釋放的欣喜，反倒有些不舍，就算在掖庭局受罰，她還有機會見到她的六郎，但是一旦出宮，待在外教坊里，不知何時何日才能再次入宮演出。

李煜黑寶石般的眸子，似乎結著一層冰霜，她以為他是不記得她，才會這么冷漠。

“謝吾皇恩典！”秦蒻緩緩地朝她拜倒。

李煜袍袖一甩，大步走了出去，秦蒻癡癡地望著他決然的背影在她視野里消失，就像前世臨死的那一刻，望著趙匡胤決然的背影。

門外的陽光明晃晃的射了進來，刺痛她的眼眸，無聲地，落下一滴淚珠。

六郎，你不記得我，不記得你最愛的蒻兒！

原來，最痛的人是她，她還背負著前世的記憶。

這一世，對誰都是嶄新的人生，唯獨她，保留著陳舊的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