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榭微微彎身，湊在了戚嬛的頭頂說了這句話，直接將戚嬛嚇得面上血色全無。

戚嫣從沒有聽過蘇子榭說這樣的粗話，不過這樣的話叫他說起來倒是不難聽，戚嫣甚至有幾分覺得，蘇子榭就該是這樣浪蕩不羈的一個人。

戚嬛想說句什么，可是剛剛張嘴就是上牙磕住了下牙。

蘇子榭的眉眼還是一如既往的張揚明媚，皮膚也是一如往初的吹彈勝雪，面上不見半分頹態。

如此盛顏，怎么說也說不到“色衰”二字上去。

色衰而愛弛，要是色不衰呢……

戚嫣仿佛遙遙地聽見了黃子旭咽口水的聲音。

已經是被蘇子榭聽去了全部的話，躲無可躲，黃子旭索性就壯起了膽子來，挺了挺胸膛說了句：“嚇唬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朝我來。”

“黃公子覺得自己比女人強上了多少？”蘇子榭挑眉一笑，抬手就撫上了黃子旭的胸膛，一面摸一面說了句，“黃公子平日里也莫要總是讀詩書，這胸膛上頭的肉可不夠結實啊，打起架來可不夠抗打呢……”

蘇子榭話說到后面，尾音上挑，像是羽毛撓心一般叫人心癢難耐。蘇子榭傾身靠近黃子旭，遠遠瞧來倒像是吻上了他的面龐一般。

黃子旭嚇得趕緊后退了一步，抬起手來指著蘇子榭一面打著顫一面罵道：“你你你……你無恥！”

見黃子旭話都說不利索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活像是個被人調戲了的小姑娘，蘇子榭便是笑了笑。

蘇子榭一彎眼，戚嫣忽然就懂了為什么古代的昏君為了那些佳人可以一擲千金可以烽火一怒。

蘇子榭要是個女人，單憑這張臉就可以左右朝政，可偏偏他是個男人，還是個面首。

戚嫣忍不住想要嘆一嘆，卻還是忍住了。

蘇子榭笑完便冷下了臉來，原本他聲音就清冷，這廂就更像是千年的寒冰一般一入耳就順著往人四肢百骸里頭竄，竄進人心頭就讓人打了個寒噤，“蘇某與各位素無交集，也不想與各位起什么沖突，可要是各位再這般在蘇某的背后嚼舌根子，就休怪蘇某不客氣。”

王罄卷只做一個局外人一般立于一旁，紀甫倒是不屑地笑了笑，李昶廷繃住自己面上的神情不叫自己流露出懼色，黃子旭早在蘇子榭開口說話的時候就要站不住了，倒是戚嬛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冷笑了一下捏緊了拳頭說了句：“我生平便是最瞧不起你這種男人，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面首，倒是敢來這種文人騷客的地方壞人心情，怎么，難道是最近安遠王妃寵上了旁人，你急著來找下家了？”

“我便是找下家也不找你這樣的，你只管放心就是，”蘇子榭聽了戚嬛的話倒也不惱，嘴角仍舊盈著一抹笑，倒是叫人看不出來他的心緒，“我這種男人也不需要你這種在男人面前裝傻充愣扮可愛的女人瞧得起，以色侍人也是我的本事，你想侍也是侍不著，不過你的話倒是提醒我了，先前聽說戚嬛戚小姐同那趙華有幾分不清不楚的關系，怎么，現在趙公子得了王妃的寵愛，戚姑娘閨怨難耐，出來找下家了？”

戚嬛被蘇子榭氣了個仰倒，卻是根本說不出話來，當即就是惱了，伸出手來推了蘇子榭一把就哭了句：“我去你娘的！”

戚嬛推蘇子榭這一把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誰料竟是沒有推動蘇子榭分毫，就在戚嬛發愣的時候，蘇子榭直接挺了挺胸膛就將戚嬛震得往后退了幾步，蘇子榭再不欲與幾人說話，抬腳便往前走去。

戚嫣見狀，也是收回了自己目光，仍舊開始品起茶來，沒想到蘇子榭行至她身邊的時候卻是頓住了腳步，彎腰問了句：“姑娘身邊有人嗎？”

“蘇公子輕便。”戚嫣抬眼正好撞進了蘇子榭帶笑的眸子里頭，不由得又是一愣，爾后便嘆了句美色果真誤人。

見戚嫣匆匆低下頭去喝茶蘇子榭就是笑了笑，待到戚嫣放下茶杯的時候蘇子榭便抬手給她又倒了一杯說道：“你好像很喜歡這里的茶？每回見你多半都是在喝茶。”

戚嫣素來喜歡在喝茶的時候想事情，倒是沒想到會被蘇子榭注意到，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只是尷尬一笑說了句：“我與蘇公子也不過只見了兩次。”

“是嗎？”蘇子榭抬眼想了想，爾后揚唇道，“我卻是覺得已經和姑娘認識很久了呢，如若有幸的話，不知道能否喚姑娘一聲‘阿嫣’？”

蘇子榭說著，便是抬起頭來看著戚嫣，眸子里頭萬千流光轉動，似是全世盛景陡然全聚在了戚嫣眼前，戚嫣仿佛是被鬼神蠱惑了心智，不由得就點了點頭。

待到蘇子榭低垂下眼去笑的時候，戚嫣方才回過神來，很是暗罵了自己一番沒出息。

蘇子榭又抬起頭來笑，仿佛看穿了戚嫣的心思，只說了句：“阿嫣姑娘期待今日的彩頭嗎？”

見蘇子榭又在阿嫣后頭加了個姑娘二字，戚嫣這才緩了一口氣，戚安治家規矩多，戚嬛好挑事，叫戚安知道自己在外頭被別的男人叫得這般熟絡回頭少不得又有一頓責罵。

戚嫣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蘇子榭偏頭看向門口，見晏子路走了進來，便微微低頭小聲說了句：“那我就祝阿嫣姑娘心想事成了。”

晏子路走上前來的時候，先是打量了一下在座的眾人，今日來的人大約只有平時的三分之一，坐的也是稀稀落落，看著甚是寂寥。

晏子路面上倒是沒有半分的神色變化，仍舊是先和大家說了幾句場面話，爾后就揚唇說道：“今日的彩頭大家也都知道了，既是各位肯來，想來也是愿意用自己的才學做一做好事的，百姓遭荒，今日我們便不論詩書了，不若各位談談自己要是得著了這五石白米，打算如何賑災？”

五石白米，那可就是足足五百多斤糧食，原來這墨香軒只是提供糧食，并沒有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的打算。

談詩論詞當場的人都是有自己的看法，可是說到如何賑災，大多數人的卻只能面面相覷了。

多半是家中有些錢財的人才有心思讀書吟詩，在場的人多半都是家境優渥，黃子旭自小也是被黃半仙寵在手心里長大的，黃半仙在外頭多苦多累都只叫黃子旭用心讀書，故而這大多數人，其實是沒有經歷過人間疾苦的。

晏子路這話一出，場子當即就是有幾分冷了。

王罄卷率先試探著說了一句：“這五石糧食可不是個小數目了， 煮成飯想來足夠百姓們撐上一陣了。”

王罄卷這話說了和沒說一個樣，不過倒是打開了大家的話匣子，柳師爺的嫡女柳婉儀柔柔弱弱地說了句：“這五石糧食雖是不少， 可黃州城里的百姓怕也不少，想來若是能把白米換成數量多些的糙米，能再叫百姓多撐些日子。”

蘇子榭手指敲著桌面，清清冷冷說了句：“要是不煮飯而是煮粥，能撐更長的時間。”

柳婉儀本以為蘇子榭是在諷刺自己，不過轉頭一看蘇子榭卻是滿臉的認真，想來不過是順著自己的意見也說了他的看法。

紀甫從鼻子里頭發出一陣冷笑，仰起下巴來睥睨著蘇子榭說道：“喝粥？百姓們已經數日未吃過飽飯，若是日日喝粥早晚要害病，到時候朝廷的賑災糧食下來了，百姓們也都餓病了！”

“災年之下，餓病算什么，不餓死便是最好的。”蘇子榭抬頭，淡淡地朝紀甫的方向瞥了一眼。

不知道黃子旭是為了巴結一下蘇子榭好彌補一下自己剛剛的過錯還是當真覺得蘇子榭說的話的確有道理，他也跟著說了句：“老弱婦孺吃些粥倒是沒什么關系，只是壯年漢子只吃粥如何能行，這災年不過是今年，來年的糧食還是要種下去的，壯年漢子只有吃飽了才能有力氣干活啊。”

聽黃子旭這么一說，倒是有幾個人點了點頭，黃子旭本來是覺著自己的話折了紀甫和蘇子榭二人的中，算是誰也不得罪，誰知道這蘇子榭壓根就沒往這邊看，紀甫的臉色倒是不好看了起來，李昶廷趕緊說了句：“我李家祖上也是賑災過的，我覺得黃兄這話說得不對，壯年漢子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可是何為壯年，何為老何為幼，到時候要是分得不均，又該如何？”

戚衛常年在外征戰，和戚嬛說過許多外頭的故事，故而戚嬛此刻亦是站起來說了句：“要考慮的事情還有許多，要是有人不停排隊冒領糧食怎么辦，百姓的數目到底是多，魚目混珠我們也難看出來。”

李昶廷和戚嬛的話一出，立刻又是一陣靜默，顯然大家也都覺得，這確實是個難題。

因著自己的問題難住了眾人，李昶廷和戚嬛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戚嬛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