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嬛費(fèi)盡口舌也沒能把那件事情搪塞過去，戚安吩咐人看管住了她，說是不許她隨便出門。

戚家一向都是心慈之人，戚安不知道自己這個侄女怎么就會這樣心腸歹毒，氣得罵了好幾句家門不幸，趙茜為他拍著后背順著氣，只說戚衛(wèi)也快回來了，到時候叫他好生看管一下戚嬛便是。

而趙華得著碧月的消息的時候便被嚇了一跳，他叫戚嬛下在那粥鍋里頭的是一味能叫人渾身潰爛發(fā)膿的藥，原本他是想著這藥灑在鍋里頭眾人分食藥效就會少許多，既不至于出人命還能掀出不小的風(fēng)浪，叫戚嫣無法收場，然這足足五個人的量要是叫自己一個人吃了，怕是命不久矣。

趙華無法，只能硬著頭皮出了門去，打算去求一求安遠(yuǎn)王妃。

趙華得著許可進(jìn)了門便趕緊彎了身子，一直走到安遠(yuǎn)王妃的面前方才抬起頭來，如往日一般順手就拉住了安遠(yuǎn)王妃的衣衫，一句“王妃氣色甚好”尚未來得及說出來，就撞進(jìn)了蘇子榭帶笑的眸子里。

此刻蘇子榭正半躺在那里，一手?jǐn)堉策h(yuǎn)王妃的腰肢，一條腿卻是搭在安遠(yuǎn)王妃盤起的腿上，而趙華的手，此刻正抓在蘇子榭的衣襟上。

“趙公子喜歡我這衣裳？”蘇子榭撐起身子，以尾指一挑便將外衫挑開遞給了趙華，“趙公子試試？”

趙華一看見這怒焰紅衣就想起了那日蘇子榭的話，當(dāng)即就是冷下臉來說了句：“謝過蘇公子，只是我并不喜歡這衣裳。”

“那就可惜了呢，”蘇子榭微微一笑，半瞇起的眼睛里卻是不帶半分暖意，揚(yáng)起的眼角蘊(yùn)著無限狡黠，實在是美得無可言表，“我一點兒都不喜歡別人隨便來碰我的衣裳呢。”

蘇子榭一面說著，一面伸手去轉(zhuǎn)著安遠(yuǎn)王妃垂下來的頭發(fā)，而安遠(yuǎn)王妃明顯也是對蘇子榭極盡縱容，就由著他在自己面前這般放浪形骸沒規(guī)沒矩。

趙華想起自己平日在安遠(yuǎn)王妃面前一味伏低做小的下作樣子就是忍不住咬起牙來，幾乎是下意識說了一句：“王妃不也碰過你的衣裳。”

話剛出口趙華就后悔了，安遠(yuǎn)王妃雖已經(jīng)是年紀(jì)大了，可這些年來也是一直支撐著安遠(yuǎn)王府，氣勢還是有的，只冷冷掃了一眼，趙華幾乎就要跪坐不住癱軟在地，蘇子榭卻仍舊是半躺在那里，輕笑一聲說了句：“王妃于子榭而言不算別人呢。”

蘇子榭平日里性子最是冷，可說起情話來也是比誰都好聽，這些年來安遠(yuǎn)王妃雖是一直沒能讓蘇子榭侍寢，可在他這得到的歡愉卻是最多，蘇子榭這話一出，安遠(yuǎn)王妃面上立馬就有了笑意。

趙華此刻惦記著自己身體里頭的毒，根本就顧不得與蘇子榭爭這一朝一夕的長短，低頭賠笑道：“說的是呢，蘇公子與王妃兩情相悅，實在是羨煞旁人。”

“趙公子莫不是也想有一段這樣的情緣？”蘇子榭轉(zhuǎn)頭打量了趙華一眼，嘴角帶著的笑容卻是叫趙華覺著來者不善。

安遠(yuǎn)王妃仍舊一手捋著蘇子榭如墨如緞的長發(fā)，面上也沒有半分惱意，可說出的話卻是將趙華嚇了一大跳。

“華兒最近和戚家小姐走得很近？”安遠(yuǎn)王妃由著蘇子榭拽過自己的手去，一面猜著蘇子榭到底在自己手心里頭寫了個什么字，一面看著趙華問道。

趙華如坐針氈，不知道安遠(yuǎn)王妃為什么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當(dāng)即就是想到安遠(yuǎn)王妃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從前與戚嫣的情緣，趕緊說了句：“王妃還請明察，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此刻趙華的心……都撲在王妃身上。”

“趙公子可請輕些撲，壓壞了王妃我是要心疼的。”蘇子榭剝了一顆葡萄塞到自己嘴里，輕舔指尖的動作看得安遠(yuǎn)王妃一陣心神蕩漾。

趙華被蘇子榭取笑一番，雖是心中憎恨卻是不敢有半句反擊的話語，只能低下了頭去。

“華兒不必憂懼，年輕人嘛，愛玩鬧也是有的，只有個度就是了，”安遠(yuǎn)王妃就著蘇子榭的手也吃了顆葡萄，抬眼看著趙華說了句，“那個叫戚嬛的小姐性子不太好，華兒日日同她廝混在一起怕是不好，交朋友，也該交些益友才是。”

趙華沒想到安遠(yuǎn)王妃說的居然是戚嬛，當(dāng)即就松了一口氣，低頭說了句：“王妃放心，我與那戚嬛只不過是……”

話說了半句趙華卻是再說不下去，他與戚嬛的確只是合作或者說是利用關(guān)系，可這合作著陷害戚嫣和蘇子榭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在安遠(yuǎn)王妃面前說出來，故而此刻趙華一陣語塞，氣氛便又尷尬了起來。

“行了，你行事是小心的，我有數(shù)，”安遠(yuǎn)王妃這一句小心卻是帶了雙重意思，又是讓趙華聽得心里頭一驚，“這幾日你也是忙得很，賑災(zāi)那事我也想過了，左右不過是五石米，咱們還不至于和一個黃毛丫頭搶這個風(fēng)頭，那丫頭剛烈得很，倒是有幾分我年輕時候的樣子，我也是有點喜歡，這事便就這么罷了吧。”

這五石米說多也多，說多也不多，到時候黃州災(zāi)荒一事過去朝廷定然是要論功行賞，然恰如安遠(yuǎn)王妃所說，這點功勞對安遠(yuǎn)王府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安遠(yuǎn)王府基本已經(jīng)是添無可添的榮耀，這些年來因著安遠(yuǎn)王爺皇上已經(jīng)是著意關(guān)照安遠(yuǎn)王府，可現(xiàn)在安遠(yuǎn)王妃把持一府大權(quán)，皇上無論如何也不會看著一個外姓女人掌握越來越多的權(quán)利。

故而最多，也不過是再賞些金銀，偏偏安遠(yuǎn)王府里頭，最不缺的就是這個了。

趙華沒想到安遠(yuǎn)王妃這么快就變了意圖，心中一陣懊惱，爾后又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趕緊說了句：“王妃，我……”

“行了，我實在是累得很，今日多方奔波我頭疼得緊，子榭過來給我按一按吧，華兒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吧。”安遠(yuǎn)王妃說著，便是閉著眼睛躺到了蘇子榭的腿上去。

蘇子榭十指如玉，放到安遠(yuǎn)王妃的太陽穴上就叫她頭痛好了許多。

趙華想著那藥兇猛，還是想張嘴說句什么，蘇子榭卻是突然抬起手來對著趙華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爾后對著趙華極盡挑釁地一笑，比了個“李公子”的口型。

趙華自然也是聽說過李公子，那本來是個不甚受寵的面首，長相能力皆是沒有，不過是彈得一手好箜篌，后來有一次擾了安遠(yuǎn)王妃睡眠，叫安遠(yuǎn)王妃直接命人將十根指頭都剁成了爛泥。

趙華覺得自己的十指也在隱隱作疼，狠狠地瞪了蘇子榭一眼，便是轉(zhuǎn)身出了門去。

沒過一會兒，蘇子榭也從安遠(yuǎn)王妃的屋子里走了出來，果不其然又在后院的池塘邊遇見了趙華。

“今日我中毒一事你也知道。”趙華的尾音并沒有上挑，顯然是個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不是在問蘇子榭。

蘇子榭挑眉，并不打算回答，也是探頭往湖里看去。

“你就這么想讓我死？”趙華望著那漆黑一片的湖泊，一面說一面咬起了牙來，最后更是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字來，“我與你無冤無仇，那個戚嫣給了你什么好處，你要這樣幫著她來糟踐我！”

蘇子榭撲哧一笑，偏過頭來看著趙華的眸子里頭似是閃動著無數(shù)星光，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趙公子與我不光有冤，也有仇，我這人小心眼得很，趙公子罵過我面首，朝我吐過口水，在王妃面前說過我的壞話，還想著要讓王妃厭棄了我，如此冤仇，要不是因為王妃寵著趙公子，我現(xiàn)在連挖趙公子祖墳的心都有了。”蘇子榭說話慣來是帶著三分不正經(jīng)，今日也是一樣，可是趙華卻也知道，蘇子榭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開玩笑。

蘇子榭這種人，若是當(dāng)真有機(jī)會，的確會挖了人的祖墳。

莫說是挖墳了，鞭尸這種事趙華也相信蘇子榭能做出來。

“王妃哪里是寵著我，他們都說后院里最受寵也是唯一受寵的就是你，其余的人，都只不過是王妃的玩物罷了，”趙華一面說著一面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半個身子都探到了欄桿外面，似是用力想要看清這湖泊底下的景象一般，“從前我不信，今日我是信了。”

蘇子榭直起身來，在趙華背后重重地拍了一下，差點將他拍到湖里，清冷道：“趙公子莫不是在我面前裝可憐呢吧，我雖是個面首，可還不是個斷袖，便是憐香惜玉也不會憐惜趙公子，趙公子也不必起什么拉攏我的心思，趙公子還是省省吧。另外趙公子那毒也不甚厲害，只取了馬尿混著鍋底灰服了吐出來便是。”

蘇子榭說完，轉(zhuǎn)身便走，月亮悄悄拖長了他的影子，把趙華整個人都隱在了他的影子里。

趙華望著蘇子榭往前走了幾步，握拳低吼了一句：“我不信你要在這里做一輩子面首。”

“這里有吃有喝縱然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絕大多數(shù)也不敢當(dāng)著我的面說，有何不好？”蘇子榭輕聲一笑，甚至都沒有轉(zhuǎn)身，說完了這句便不再理趙華。

蘇子榭將影子一寸寸抽離趙華的身軀，也像是一寸寸抽離了他的力氣，趙華猛地跌倒在地，背靠著欄桿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趙華坐了好半天，終是往后院馬廄走去。左右蘇子榭不敢叫自己死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