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沿武見喬涼吃得少，十分著急，“涼涼，菜不合胃口？”
她遲疑片刻，點點頭，“嗯，不合胃口。”上樓，走人。
氣得文嫂跺腳，“她要吃五星級大餐哪？這都不合胃口。”
其實喬涼不想吃五星級大餐，從樓上探出個頭來，扯著嗓子問，“我想知道李奶奶去哪兒了？妹妹說，李奶奶做的梅子炆鴨和花雕熏魚，都是外面有錢都吃不到的好手藝。”
樓下的母女一聽這話，齊齊打了個冷顫。
馮青青把椅子朝她媽那邊挪了挪，悄悄說，“媽，我怎么覺得全身發涼？”
王馨潔也背心冷嗖嗖，“老夏，你看吧，我說你這閨女有點邪乎，還不信。她這是……小雪附體？”
夏沿武卻想的是，李奶奶眼睛都瞎了，哪還能做得了什么梅子炆鴨和花雕熏魚？
這也是他心里的一個痛點，喃喃的，像在自言自語，“李奶奶把你妹妹一手帶大，特別有感情。”
喬涼已經款款而下，“所以我妹妹走了，你們就把李奶奶送走了？”
馮青青勉力賠著笑，“不是，你看，我們也有實際困難。你妹妹一走，李奶奶眼睛哭瞎了，什么都做不了。那時候我剛生了小辰，家里缺人手……”
喬涼面無表情，通情達理，“懂，奶奶眼睛瞎了，沒法做家務，沒用了。”
夏沿武心頭有愧，說不出話。自從女兒去世以后，他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有時候在武館里幾天都不回家。
等他想起回家，很多事都變了。比如女兒的東西進了雜物間，瞎眼的李奶奶被送回鄉下，還有那只女兒從小養大的高加索犬，都被送到別家寄養。
王馨潔一直在審視喬涼，覺得這個人處處透著詭異，腦門上就像是刻著兩個字“騙子”。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襟危坐，“涼涼，阿姨不是懷疑你什么啊。但你一口一個‘妹妹托夢’，說實話，太讓人不可理解。”
喬涼絲毫沒有不悅，耐心解釋，“我和妹妹在網上相認，她發了日記在我郵箱里，所以我知道她所有的生活細節。我本來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畢竟爸也重組了家庭，我不確定爸還想不想認我這個女兒。但妹妹老托夢說想回家，我思來想去，還是找上門來。”
夏沿武顫著聲音啞著嗓子，情緒激動，“這叫什么話！我再說一次，這里永遠是你的家！這里的房子，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所有人都可以走，但你不能走！”
這番話大大打擊了王馨潔。她眼含淚水，“老夏，我跟了你這么多年，今天才知道你的想法！我對你來說，對這個家來說，可有可無！”
夏沿武不吭聲。
喬涼淡淡揚起唇線，像個女主人般，“一家人，誰都不用走。我想，妹妹在也不想看到這個家四分五裂。”她眼神單純干凈，誠懇征求意見，“爸，我能不能把李奶奶接回來住？”
“她現在別說做魚了，自己吃飯都成問題。”王馨潔實在不樂意家里多個瞎眼老太太。
但她的想法在這個家里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喬涼怎么想，“李奶奶帶大我妹妹，我替妹妹給她養老，天經地義。”
夏沿武本來也是個熱血漢子，現在女兒都這態度，那還有什么說的，“我明天就開車去接她回來。”
王馨潔冷笑一聲，“你們這是想要老太太的命吧。當時送她回老家，知道我費了多少力氣？那山路十八彎的，車子根本進不去。最后還是我花高價找了輛牛車才把人拉進山，到的時候只剩了半條命。你們再折騰她一回，恐怕一口氣上不來，直接在這兒給她辦喪事。”
夏沿武哪知道這些，現在一聽，火冒三丈，“你們實在費心得過了頭！她能吃得下多少，就這么容不下她！”
“喂，老夏，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整天不操心，當然不知道家里的柴米貴。小雪生病用了多少錢，你背了一屁股債，現在還完了嗎？李奶奶以前還能干點活，現在眼睛瞎了，什么都干不了，難不成還當祖宗一樣供著？她是我誰啊，我媽還在老家呢，我去養一個外人！”
喬涼聽得心煩，隱忍的，“麻煩把地址給我，我來想辦法。”
“涼涼啊，不是阿姨打擊你，真的別再折騰李奶奶那條老命了，我也不想她有事。”
王馨潔大大方方拿筆寫了個地址遞給喬涼，“我就這么告訴你，要是沒有直升機，她不可能再回得來潮城。”
喬涼捏著那張紙，彎了彎唇角。
她回到房間，在剛申請的微信朋友圈里發了條可笑的信息：萬能的朋友圈，有誰愿意帶我飛越高山穿越峽谷？
很快就有人回應了，名字應該是新改的，叫“良辰美景”：你萬能的朋友圈人很多？
曼珠沙華（尷尬）：咳，就你一個人。
良辰美景（得瑟）：那你直接打電話給我不就得了，還萬能的朋友圈！
曼珠沙華（可愛）：因為……對我來說，你就很萬能啊。
良辰美景（愉快）：算你有眼光。
轉眼，英羽城又在自己的朋友圈發布：明天早晨七點自帶直升機飛越阿爾卑斯山脈，嚴禁缺席。
金實藥業業務員：良辰美景是誰？
云鵬影業跑龍套：良辰美景是誰？
捉拿Ｘ嫌疑人：良辰美景是誰？
幽藍天使：這名字好惡心，你怎么不干脆叫涼城美景來得直接？
次日，喬涼還沒睡醒，就被電話吵起來了。
英羽城低沉悅耳的聲音透著輕快的節奏，“收拾行李，半小時后你們小區的足球場見。”
“啊？”喬涼昨晚收拾房間搞到很晚，剛睡幾個小時，茫然蒙圈中，“干什么？”
“帶你飛越阿爾卑斯山脈。”
等喬涼收拾妥當走向足球場時，已有好些人在圍觀，竊竊私語。
身著黑色西裝的隨行人員在直升機前一字排開，靜候ＢＯＳＳ出場。
站在機艙門口的身影清俊碩長，披著萬丈霞光，如一尊天斧神功留下的絕美雕塑。
“英少好！”隨行人員聲音整齊劃一，在足球場上回蕩。
英少戴著墨鏡從直升機里緩步而下，看著遠遠跑過來的高挑少女，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淡笑。
喬涼仍舊穿著那套男裝，背著妹妹夏迷雪曾經用過的旅行包，完美搭配。
她小跑到他面前站定，黑灼晶亮的眼睛神采奕奕。
他微微一抹寵溺泛著唇角，她也眉兒彎起來。
足球場上空還有幾駕直升機在盤旋炫技，忽高忽低，陣容華麗。
喬涼很抱歉，“其實，我安排了行程。”她將寫有地址的紙遞到他手中，“我們去接一個奶奶，那里山路不好走，車開不進去，所以……”
他看一眼地址，“你要去哪里都行。”
喬涼扭頭朝人堆里的王馨潔和馮青青揮手，“放心吧，我一定把李奶奶安全接回來！”
母女倆鼓著眼睛，只差一口老血沒噴出來。
懷里的孩子在鬧，“我要坐灰機！坐灰機！”
一拍掌打在孩子臉上，馮青青臉色鐵青，“咱們馬上連住的地方都沒了，還灰機！”
王馨潔本來篤定喬涼沒轍，萬萬沒想到她能力大上天，竟然真的可以出動直升機接人。
“哎，那男的好帥啊！是不是英家四少？”
“哪個英家四少？”
“英家都不知道，孤陋寡聞。潮城排得上名的，有幾個英家？首富啊！”
王馨潔和馮青青相視一窒，“英四少？”她們當然沒有忘記是這個男人把喬涼送回來，但當時太震驚，太關注橫空殺出的雙胞胎，竟然完全忽略這個外表極致出色的男人可能特別有錢。
但他真是潮城首富之子？
“青青，你趕緊打電話問問子俊，英四少不是陳秀麗的未婚夫嗎？怎么跑我們家摻乎來了？”
馮青青有些別扭。
“怎么，你沒跟子俊講喬涼的事啊？”
“嗯……我擔心……”
“擔心子俊喜歡上喬涼？”王馨潔一拍她懷里的孩子，“你都……”
“媽，別說了！”馮青青的臉色十分難看。
人群還在議論，“那女的又是誰，住咱們小區的？”
“怎么看著有點像夏家那丫頭？”
“不是吧，那丫頭兩年前不就沒了嗎？”
直升機起飛的嗡嗡聲，震得人耳鼓發燙。
機群在藍天白云中盤旋，然后排成個一字飛翔而去。
各機都在通話頻道調侃，“又被英四騙了！說好的飛越阿爾卑斯山脈呢？”
某人一本正經忽悠，“不要舍近求遠，咱們要去的是地球最后一個世外桃源，如果不是熟人，我還不樂意帶你們！”
崇山峻嶺，云霧繚繞，空氣都帶著甜味。
正像王馨潔所說，車子根本開不進去，因為根本沒有足夠寬的路。
也是在這一刻，喬涼深刻了解到，人家沒嚇唬她。用牛車在這樣的山路上拉一個體弱眼瞎的老太太回家，能剩半條命都算老天保佑。
嗡鳴聲引來了山民看熱鬧，有的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大的鐵家伙在天上飛。
但他們怎么都想不到，這群像天外來客的人竟是為了接瞎眼老太太李成碧。
喬涼看到李成碧灰白的眼珠無意識上翻，眼圈紅了，“奶奶，我來接你回家……”